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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放棄舞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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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淩晨兩點,搶救室外天花板上的燈光亮的刺眼,一切恐懼好像都在夜晚被刻意放大了。

談禮被林赴年扶著從地上拉了起來,他們在搶救室門口等了很久,久到他們心慌。

每一分每一秒過去的時間都格外漫長,像是淩遲一般,讓他們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著。

但好在,老天還是不那麽絕情的,它沒有帶走談禮的外婆。

談禮外婆被推出搶救室的時候,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。

這個消息讓原本強撐自己的談禮終於松了一口氣。

沈鴻也是在這個時候趕過來的,他和李麗還有沈儀,一家三口都急匆匆地跑進了醫院,和狼狽的她撞上目光。

前邊的沈鴻邁著大步子往這邊過來,他滿頭都是汗,語氣焦急急促地問著旁邊的醫生:“醫生,我媽她怎麽樣?”

這還是談禮第一次見到沈鴻這副樣子,她先讓李麗帶著沈儀一起去病房照看外婆,自己則待在沈鴻的旁邊,她想知道外婆到底怎麽了。

林赴年見狀也很自覺地先一步走開,他走之前看了談禮一眼,又瞥了眼眼前的沈鴻,出於不放心,他嘴上和談禮說著自己餓了去買點東西,實則卻也沒有走多遠。

旁邊的醫生見面前的人都走了差不多了,才終於不解地看了一眼沈鴻問:“你是病人的兒子?”

“對,我是,醫生,我媽她到底怎麽了?”

“病人年紀大了有基礎病,身體不太好,而且她的腦子裏有一顆瘤,本來是良性的,但是現在出現了惡化的跡象,再下去可能會壓迫到腦神經,我建議你們家屬抓緊決定做手術,現在情況不容樂觀,不能再拖下去了。”

旁邊醫生的話剛說完,沈鴻和談禮都齊齊楞住了,這個消息就像是一顆炸彈,被丟進了她的腦袋裏,頓時炸開來,聲音響到她幾乎耳鳴。

沈鴻和她的反應也差不多,兩人紛紛都在原地怔住了,一時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這件事情談禮外婆從來沒有對他們任何一個人說過。

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,還每天都在外面工作,早起貪黑地賺錢,為談禮交學費,為家裏補貼錢。

這麽多年,談禮外婆替他照顧談禮,替他養著談禮,他全程都漠視不關心自己的這個女兒,對自己的親媽關心更少,從頭到尾,他都是個自私的人,只想安分地過著自己一家三口的生活。

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媽也會生病。

在收到談禮哽咽著打來電話的時候,他還在外面喝酒,接過電話的那一秒他甚至還很不耐煩,直到聽到他媽出事了,他才渾渾噩噩地跑過來。

也是直到醫院醫生告訴他的話,才終於讓他大夢初醒,讓他意識到自己原來那麽不是人。

沈鴻想著過去的那麽多事情,一時沈默住了。

半響,談禮才動了動嘴唇,努力找回自己正常的聲音開口,嘴唇卻不停哆地嗦著:“瘤......

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啊?”

“病人半年前在我們醫院查出來的,你們作為病人家屬連這個都不知道嗎?”醫生看面前兩個人的反應,翻著手上的病歷單,也忍不住蹙了蹙眉,“今天病人暈倒就是因為腦子裏的瘤惡化的緣故,如果不是送醫及時,可能就無力回天了。”

醫生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硬生生地砸在了面前兩個人的身上,他們被那句無力回天砸了個粉碎,談禮低著頭,眼眶又再次紅了一圈。

原來早在那麽久之前外婆就查出來知道自己生病了,過去他們都以為她老人家只是身體虛弱不好,她還拿自己兼職的錢給外婆買了些補藥,但吃了都不見效果。

那時候談禮還不理解為什麽,倒是一直催著外婆去醫院看一看,可是外婆總是推搡,用著各種借口拒絕。

她從來沒有重視自己的病,依舊還在外為這個家辛苦付出一切。

她什麽都沒有說,就像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,可是那句差一點就無力回天的話,實在是讓人覺得太痛了。

痛的談禮喘不過氣來。

醫生說完讓他們盡快手術的話後,看著跟前已經呆住的兩人,無奈低頭嘆了口氣走了。

沈鴻和她也一路沈默著回到了病房,病房裏的外婆臉色蒼白,她蒼老年邁的臉上帶著氧氣罩,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上紮著針輸液,就這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。

周圍醫療機械儀器的聲音冰冷著作響,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,分外令人焦慮害怕。

沈鴻看著躺在病床上老人,他才註意到原來他媽已經那麽老了,她的臉上皮膚皺巴巴的,像是一張被揉捏過的紙,留下來無數的皺紋和痕跡,顴骨兩邊更是生了老年斑,原本一頭黑色的頭發此刻更是全白了。

根根白絲,滿頭的白發,刺痛了沈鴻的眼睛。

早在他渾渾噩噩過日子,不關心家裏其他人,只在乎自己的時候,時間已經加快了衰老的腳步,把他媽媽變得那麽老了。

是啊,連談禮今年都十八歲了。

時間是長了腿的跑步機,在他的冷漠忽視下,越跑越快,沒有給人留半分後悔的餘地。

那天最後沈鴻也依舊沒有多說什麽。

他們沒有說關於手術的任何一句話,都無聲地決定要籌錢給老人家做手術,只是這筆手術的費用還不小,不是一時半會能湊齊的。

想來談禮外婆也是知道手術費用太高,所以才選擇的放棄。

沈鴻這幾年裏沒什麽大作為,錢沒掙到多少,花的時候又大手大腳。

所以他只好出去跟親戚還有朋友借錢,拼了命的也要把手術費湊齊。

李麗也和他一樣,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取了出來,還找家裏借了不少。

可就算是那樣,也依舊是遠遠不夠的。

他們現在每一天都在為借錢的時候犯愁,談禮在錢的方面幫不上忙,在學校裏上課也經常心不在焉的,臨近藝考了,可她總想著外婆的事,根本無法靜下心來。

但好在談禮外婆第二天就醒了,她一上完高三的晚自習下課,就跑到醫院來照顧她,林赴年也一直都跟著她過來的。

也因為有了林赴年的存在,病房內的氣氛總是能被他說的很好,他會講話,常常把外婆逗的直笑。

通常這時候談禮會跟在一邊一起笑,偶爾還會加入話題說個幾句。

可她總會笑著笑著低下頭,眼淚就沒由來地砸下來。

但她又不希望被外婆看見自己這樣擔心,每次都只能悄悄地躲在病房門哭,在關於自己最親的人身上的任何事情,她都更加的脆弱。

在這個時候,或許唯一能值得人安慰的,就是有林赴年還在她的身邊。

這幾天都是林赴年陪著她的,不然可能談禮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過下去。她在崩潰的臨界點死撐著,情緒也越來越低落。

徐落沈和江源兩個人也會經常過來看外婆和她。

他們每一個人知道她的事情後,都在盡力地幫她,連林文初都給她微信轉了錢。

但他們家的確比想象中更加困難,不然不會到現在都湊不齊手術費。

大家都盡力了,談禮知道,所以她很感激很感激,她把一筆筆借來的錢都記好了帳,等外婆手術結束,她就去賺錢還錢。

只是這場手術費的錢,她真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湊齊,外婆的病拖不起,也不能再拖了。

談禮每天都在焦頭爛額的想辦法,林赴年幾個人也幫著她一起找辦法,可是他們還是太小了,能做到的事情還是太少了。

那股無力的感覺一直充斥在談禮的身體裏,讓她越來越難以承受。

引發這根導線的最後一件事,是學校舞蹈課漲價。

劉音在班裏說著舞蹈課要漲價的時候,徐落沈擔憂的眼神與她呆滯的目光撞上,她們看著彼此,談禮只覺得腦子裏有一根弦崩掉了。

她甚至好一會都聽不到外界的聲音,再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,她已經到醫院病房裏了。

今天沈鴻難得坐在病房裏照顧談禮外婆,他聽見聲響擡頭,放低聲音喊著她跟自己出去。

他們站在醫院的長廊邊,沈鴻下意識摸著兜裏的煙,又意識到這裏是醫院,無奈作罷:“你們舞蹈課要漲價了?”

“嗯。”談禮低頭應了一聲,語氣不明。

“你們舞蹈老師打電話給你外婆沒打通,所以打到我這裏來了。”他和談禮解釋著,可後面嘴邊要說出來的話卻有些難以啟齒:“你......怎麽想的?”

“......”

談禮沈默了半響,依舊沒有開口回答。

他們就像是在做一個無聲的較量,但她知道,這場較量她必輸無疑。

“你也知道現在家裏的情況。

你外婆身體不好要做手術,我和你李阿姨都在忙著借錢,而且你弟弟的補習班花的錢也貴,我實在是沒錢來承擔你的舞蹈費了。”沈鴻自知心虛,嘴上說的話都難得委婉好聽了點。

可談禮只覺得那些話刺耳極了,但也只是諷刺,沒有意外。

從在學校裏知道漲價的事情之後,她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了。

外婆的手術是大事,她明白,所以她不會對沈鴻的話有半點意見。

可是沈儀呢?

她在心裏問自己,他的補習班在沈鴻眼裏是一停都不能停的,而她學了那麽多年的舞蹈,離藝考就差那麽最後幾步了,沈鴻卻要狠心的讓她停下來。

“你弟弟還小,而且他成績不好,需要打好基礎,我問過你們老師了,你們老師說你成績不錯,哪怕不參加藝考也能考上個好大學。

而且我本來就不支持你去學什麽舞蹈,學舞蹈能有什麽前途?費錢又沒用的事情。”沈鴻見她還是不說話,語氣有點急了,他還努力佯裝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,試圖勸談禮放棄舞蹈。

他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女兒,也不單單是因為她是談芝的女兒,也更是因為她們母女倆那張越來越像的臉,還有一樣喜歡跳舞。

“你以為學跳舞能有什麽好的,和你那個親媽一樣,登上大舞臺去比賽嗎?”說到談芝,他的語氣變得不屑起來:“別癡心妄想了,她當年一心舞蹈夢,也沒給家裏掙多少錢。”

沈鴻的話越說越難聽,他好像還想繼續說什麽,但談禮已經不想聽了。

她實在是不想聽沈鴻這邊說著談芝的壞話,談芝那邊又說著沈鴻的不好了。

他們的話裏總是諷刺又憎恨著對方,可每次他們罵著彼此的時候,談禮都會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方向。

那麽恨著彼此的兩個人,偏偏還有個女兒。

她越想腦子裏就越亂,實在是忍不下去了:“你別說了,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。”

她的表情一冷,聲音裏聽不出是生氣還是難過,又好像什麽都沒有,總之談禮拋下這句話就回了病房。

當然沈鴻也不在乎,他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,談禮還那麽好說話沒生氣,不免還松了口氣。

這一切或許只有談禮自己知道,她在聽到沈鴻的那番話後,心裏有一塊地方在快速崩塌,有一些東西在不斷地消散。

她的夢想,她和沈榆的約定,好像都沒有辦法實現了

可是一切又還能怎麽樣?

她崩潰地笑了笑想,早就沒辦法了。

因為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做拋棄選擇的那個人,沈鴻表面上是在和她商量,可實際上早就替她做好了決定。

她從來都沒有選擇,從頭到尾都只能被迫接受。

真好啊,愛沒有給,夢想現在也要掐滅到,談禮自嘲地笑出了聲。

好像她的人生就註定好了要這樣,不會在好的時候變得更好,只會在差的時候變得更差,無底線的越來越差下去。

那天過後,沈鴻很快就幫她去學校辦了手續,退出了舞蹈班。

說來也是諷刺,沈鴻幾乎沒去過她的學校,無論是幼兒園、小學還是初中,高中他總算來了一次,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。

只是哪怕劉音再三勸阻,還是沒有阻止沈鴻。

那天從頭到尾,談禮就像是一個邊緣人物,她麻木地站在旁邊聽沈鴻和劉音說話,安靜地一言不發。

直到回教室的時候,徐落沈走過來看她。

“阿禮......你真的要退出舞蹈班了嗎?”

“嗯。”她點著頭,蒼白地勾唇笑了笑,見徐落沈一副擔心自己的樣子,安慰似的自欺欺人:“沒事,反正我本來也不喜歡舞蹈了,跳不跳舞,參不參加藝考都不重要。”

徐落沈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說,表情都有些詫異,她張了張嘴,原本想好安慰的話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。

直到後來幾天,她和江源林赴年去醫院看外婆,在臨走前,談禮送他們走出醫院,四個人站在醫院門口。

他們四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,尤其是林赴年,那是一種無力感,充斥在每一個人的身邊。

徐落沈那會就站在談禮身邊,其餘兩個人都默契的閉口不提舞蹈的事情,可她是真的忍不住。

明明都見過談禮在臺上跳舞熠熠生輝的樣子,又怎麽能接受她說自己不喜歡跳舞了的這番話。

所以在走之前她捏了捏談禮的手,突然回頭一把抱住了她,被抱住的人明顯身體一僵。

她湊在談禮耳邊輕聲問了一句,聲音也有些抖:“阿禮,你真的不喜歡舞蹈了嗎?”

被問住的人一楞,半響才哽咽著開口:“嗯。”

話音剛落,抱著的兩個女孩子一齊掉下眼淚。

一切到底怎麽可以那麽殘酷,殘酷的所有不幸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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